“毒姥!”
白黎之蓦地出声。
毒姥额上的肉瘤随着她回头的动作颤了颤,“干什么?”
白黎之看眼被吓得抖如筛糠的徐媛。
他急智顿生,镇定地撒谎:“毒姥,我想起一件事。你的断骨水是不是忘了放碧落菌和鱼囊液?”
毒姥一怔,“我三个时辰前放了。”
断骨水可是她近来炼制的剧毒之物,万万不能出差池。
“是么?我可我看《毒经》上说,放了鱼囊液,断骨水会变为紫色。”
“没变色吗?”
“没变。”
毒姥一时拿不定注意。
年纪大了人记性也差,经常丢三落四。
“我回去看看。”她将毒针塞白黎之手里,“给这几个天宗、石关、太乙、章门,各上三针。然后划开他们的左手腕,将蚀血蛛的虫卵放进去。”
“是。”
毒姥不疑有他,甩开徐媛,转身拄杖离去。
她一走,刑房里正道修士再次闹了起来。
“呸!老妖婆!”
“她真够歹毒的!”
“你这魔修,识相点快些放了我们!届时我在林老祖面前美言几句,留你全尸!”
白黎之厌恶地瞥过这些人。
青剑宗三人倒是安安静静。
十九和徐媛绑在一起,瑟瑟发抖。而蔺西泽不知在想什么,脸色惨败,瘫靠在墙边。
白黎之心下有了计较。
他朝众人露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容:“诸位稍安勿躁,我不会伤害诸位。”
众人见他果然将毒针给收起来了,皆松了口气。
十九战战兢兢地问:“你……你为何帮我们?”
“不瞒诸位,刚才你们都看见了,我亦是被毒姥捉来试药的。大家皆为修士,我岂能眼睁睁看毒姥继续戕害各位?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不外如是。”
众人连连点头,对他夸赞:“道友真乃侠义之士!”
白黎之活了几十年,头次被人称呼为“侠义之士”,暗觉可笑。
他上前看了看捆缚住他们的绳索,摇了摇头:“毒姥的蛇英藤,上面有她禁制,我解不开。而且刑房外布有阵法,我破不了阵。”
这倒是实话。
自从林城子准备伐魔以来,无念宫进出大门增派了人手巡逻盘查。没有玄铁令,被抓住直接送给毒姥惩处。
“那怎么办?”徐媛急出泪了,“我师兄金丹已碎,现在又被捉到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,这下真的完蛋了!”
“徐媛!”蔺西泽飞快地看眼白黎之,“别说了。”
刚才男修还在和毒姥商量暗害时盏,这会儿又甘冒生命危险来帮助……怕是存心不良。
白黎之也在看他。
四目相接,莫名不对付。
白黎之一声轻笑:“道友莫诓骗我了,金丹碎了,为何还会被差遣来隰海做前哨呢?”
提起这件事徐媛就来气。
她咬紧后槽牙,“是南宫良!”
乍然听见这名字,白黎之一愣。
幼时在南宫家的阴影再次袭上心头,他被作践、被看轻、被针对,南宫良功不可没。
原来,南宫良在百花盛会被时盏一鞭子抽飞,在天下人面前落了脸面,怀恨在心。他找不到时盏,便四处打听她的身世过往。得知她曾是青剑宗的弟子,南宫良迁怒于蔺西泽等人,将他们安排来前哨送死。仿佛折辱青剑宗,就是在折辱时盏。
刁钻恶毒,正是南宫良一贯作风。
“道友,你有办法救我们吗?”十九问道。
白黎之视线划过青剑宗的三人,脑子里盘算不停。
他天性凉薄,跟这些人也没什么交情,死了就死了。
可是,蔺西泽徐媛是时盏曾经的同门……时盏那个人,怎么可能放任他们不管?
白黎之自己都没意识到,他为了时盏,竟然开始筹谋保全她的身边人。
他要救他们,但必须得救得有意义。
毒姥分神期的蛇英藤他解不开,也没能力破阵,更不可能在守卫森严的无念宫将这么多人无声无息救走。
片刻后,他拿定注意,“莫急,我去找人帮忙。”
众修闻言,心底皆升出希冀。
能活下去,谁又想死呢?
白黎之给众人手腕割开伤口,吃下一种暂时蒙骗毒姥的药材,如果毒姥提前回来,只当他们全部被种了蚀血蛛。
“我会速去速回。”
众修朝他拱手:“多谢义士!”
白黎之走到门口,忽又想起什么,食指点了点徐媛,“橙裙不要搭绿袖衫。违和。”
徐媛呆住。
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精心挑选的花衣裳:“……”
白黎之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。
但这一次不同。
在青剑宗潜伏的那段时间,他孜孜不倦向其他弟子打听时盏,想了解到底是什么人,竟能把自己骗得团团转。
“二师姐那个人啊,从小就被时长老和玉长老惯坏了。”
“可不是嘛,脾气大得很。”
“但二师姐没啥坏心眼,她平时待大家都很好啦。”
“……”
青剑宗弟子被抓,时盏岂能坐视不理?她此前连不认识的修士都会顺手救了,遑论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师兄妹。
白黎之没犹豫太久,速即做出决定。
他快步来到玄霜宫。
台阶上的陶埙不知被谁拿走了,空空荡荡。
院里传来越北和时盏的说话声。
白黎之心头奇怪,他之前明明看见越北和时盏去寝殿了,这才多久,怎么又坐在院子里说说笑笑?
时盏没曾想宋据去而复返。
她故意拉越北入寝殿,便是希望断了对方念想。
她皱紧眉,让越北留在原地。走到门口,只拉开宫门的一条缝,冷言冷语道:“宋据,你到底……”
“圣女,帮我一个忙。”
时盏不悦。
这么快就想挟恩图报?
岂料下一刻,她听见对方焦急说:“毒姥捉了不少正道修士做药人,我不忍心他们都变成我这幅样子,还请圣女帮忙施以援手。”
时盏讶然,暗暗惭愧,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
“什么正道修士?有几个?”
白黎之从善如流,“荒神派两人,玄雷舵一人,青剑宗三人……”
“青剑宗?”
时盏脸色骤变。
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悲喜忽然被勾起,时盏没由来一阵恍惚。
白黎之将事情毒姥捉了蔺西泽等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,末了又道:“蛇英藤和刑房外的阵法……恕小人才疏学浅。”
事情一刻不能耽搁,万一毒姥这会儿已经回去了,把蔺西泽徐媛给喂毒怎办?
时盏心下急转,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大把东西塞白黎之手里,“这是隐匿罩、这是百灵图、这是金刚刃。”
金刚刃可以砍断蛇英藤,百灵图解百阵。
“宋据,你先带他们用隐匿罩离开无念宫,我去找魔君求情。”
白黎之蹙额,顾虑道:“圣女,你这样先斩后奏,是否会惹魔君不快?我有办法用这些法宝救走他们,你不要插手了。”
他可以救那些正道人士,但必须在时盏安全无虞的情况下。
时盏心下颇感动,绽出微笑,“不必担心。”
她以前经常干这事儿,在司徒南耳边吹吹枕头风,立刻让毒姥放人,这也是毒姥忌恨她的原因之一。
白黎之不再迟疑。
转身离开几步,他又想起一事,回头问:“圣女,我如果把人顺利救走,该怎么告诉你?你让魔君松了口,我又怎么才能知道?”
一起谋事需要互相通气,传音符又太惹眼。
“有了。”时盏灵光一现,掏出之前用的两支阵旗,分给他一支,“还记得老规矩吗?”
白黎之接过阵旗,瞬间心领神会。
他屈起食指轻敲三下旗杆,笑了笑,“记得。”